汽油炒虾

杂食文盲,冷圈悲歌。听见狗叫,一律按正主塌房处理。

长安有妖【二十七】

*


“秋风清,秋月明,

落叶聚还散,寒鸦栖复惊……”


耳边飘来女婢呢喃的歌声,梁上的狸奴竖起耳朵细听。下一刻,狸奴跌落到地上化作绿眸的少年。少年揉了揉还迷蒙着的双眼,愣愣的透过窗看向那个细细梳理手中拂尘的女婢。


“早知如此绊人心,何如当初莫相识……”


这首词白龙隐约有些印象,是那个日日作闺怨诗的胖子写的,提笔就在平康坊秋娘子闺房的屏风上写,一时还被坊间引为风流韵事。

那女子自从得了这首词日日都拨弦弹唱,唱着她朝思暮想的薄情郎。

白龙回了神,檀棋敛起脸上郁色对他笑了笑,“我今日……有些不舒服,公子的拂尘忘了拿,你给他送去吧。”


【白龙,你说三郎今日可曾想到我?】

美艳的女子坐在秋千上慢慢的摇晃,少年默在一旁,只能捧着呜咽作响的埙,极力想要作出些欢快的曲调。

摇头驱散脑海里女子的身影,少年没有多问一句,乖巧的接了东西转身跑出了门。不见身后的檀棋定定的看着他微微跛着脚的背影,愣神了半天也忘了动弹。

跟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来,女婢因为各种的缘由撒了无数的谎,演了无数的戏,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。只有这次,她为何动摇了。

————



“啪!”

拂尘被扔到桌子上,打飞了李必握在手里的笔。墨迹在藤纸上染了几道星星点点的黑色斑痕,李必见此眼中闪过异色。

“檀棋为什么难过?你斥责她了?”

“并无。”

“日日朝夕相对,她钟情于你你会不知?”

瞧着李必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,白龙不禁心火更盛,语气尖刻道:“李司丞这几日是不是过得有些痛快了?可别忘了,你的圣人命还没保住呢,他的大限……也许就是今夜了。”


“从你开始在意檀棋的那一刻,你就输了。”李必怜悯的看着面前怒火中烧的绿眸少年,道袍的衣袖被打翻的墨汁染出一片污痕,“我说过,我无意将檀棋永远困在身边。她自幼便与我一同长大,在我心里,更是与家中姊妹无异,如此我又怎会忍心伤她分毫。”


“而你呢,在乎的根本不是檀棋,又究竟是为了谁而动怒?你还记得吗?”

李必不愿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小的表情,不错目的盯视着少年,“听闻一年前,严太真养了一只狸猫在身边,给那只猫起了个名字叫白龙儿,没过几个月,宫中那只猫便失踪了。

而后右相等一干朝臣为了捉来一模一样的猫儿,几乎搜罗遍了整个长安城,想博太真一笑,赢得圣人青眼。”

“今年小博律国来使,其一是为了拜见唐皇,其二便是为了瞻仰天下第一美人。”李必眼中情绪汹涌,语气却极为平淡的说着,“万民怨声载道在圣人心中,比不过一女子蹙眉轻叹,可笑。”


“天下第一美人?”少年嗤笑一声轻蔑道:“她还不配。”

“天下皆知严太真奉旨为大唐祈福整整三年,自然是天命所归之人,如何不配?”李司丞看着袖口的墨迹,忍不住皱了眉。


正当午时,太阳星孤高的悬在空中。李必脱了脏污的外袍,随意丢到一旁。

地上的积雪不敌照射已化作乌有,整个院落仿佛被无形屏障封住一般,静谧如斯,就连前殿更漏博士的报时鼓声也听不到了。

缓缓转过身去的少年闭上眼睛,迎着日光的身影仿佛覆上云雾,纤细身影在雾中渐渐淡了模样。


那一刻李必几乎忘记了怎么呼吸,只能凝视着眼前仿若画中仙的女子,脑中响起了宫宴时,妖怪低吟浅唱的诗曲。


“她美吗?”


云想霓裳花想容,不愧是只得让人去往梦中寻的面容,美人云鬓高耸身姿婉约,美到令人窒息。


不过几个呼吸间,美人便如烟尘般散去,李必眼前只剩下个手握翠翘的少年,那双清澈见底的绿眸中此刻只余下一片悲哀,与无能为力的绝望。

李必数着心跳,找到了自己的声音,“她是谁?”

“一个死活得不到爱的可怜女人罢了,”白龙将翠翘收到怀里,言语中尽是尖酸刻薄,“注定没有人会记得她。”

李必看着少年尖尖的下颌与艳丽的眉眼,心中的猜测渐渐变得肯定,“你与那名女子关系匪浅,是姐弟?难不成是一个洞府修出的妖?”

“妖?”白龙语气带着讽意的笑了,眼尾泛起渐深的殷色,里面流淌着挥之不去恨意。“她是人,是个被利用的工具,是个被人中途敲断了也要拿来当柴烧的登云梯!”

少年急促的喘息着,从喉咙里不断发出非人的低吼。脸上凸出道道黑白相交的斑纹,纤细的身形逐渐佝偻蜷缩起来。

李必此时发现,少年的脸上隐约有两道透明的水渍。

“而那些利用她的人,生来该死!”

巨大的猫影可怖的映在墙上,忽近忽远的声音悬在空中,尖利的喘息回响在李必耳畔。

巨大的黑猫身上不断被影影绰绰的羽状雾气覆盖,身上皮毛被纤长的羽翼替换了大半,半黑半白的邪气萦绕在室内缓缓踱步,释放着威压。

“昭昭有唐,天俾万囯?”

透过微弱的光线,李必眼也不眨。而踞坐在他面前的这头嗜血的野兽,正在对他谆谆劝慰:“狡兔死,走狗烹,飞鸟尽,良弓藏。

李必啊,今日你为大唐百死不悔,殊不知,你将来会后悔的肝肠寸断!

不如,就由我来帮你了结了吧——”

“你——!”

李必被凶恶的兽扑倒在地,脖颈被锋利的兽爪紧锁在地上。右肩微动,瞬间被另一只兽爪穿透,钉在木质地板上整个人动弹不得。

此刻他平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,额上因强忍层层加剧的痛意而冒着冷汗,只能小口的呼吸来保持清醒。

脖子上的爪子还在慢慢收紧,妖怪偏过头,极为亲密的贴近了他的胸膛,侧耳倾听着李必渐渐急促的呼吸,仿佛在享受杀死他的过程。


“还有遗言吗?公子。”


李必的鼻尖嗅着浓郁的血腥气,却发现不止他一个人的血。他侧首看清了妖怪的模样,异兽的身上不断冒出来的雪白羽毛片片的脱落着,到处是沁血的伤口。

怪异的头脸上一半是黝黑的兽皮,一半是细羽覆盖的朱色异纹。仿佛一只夏日的鸣蝉,蜕皮没有蜕的彻底,才将自己撕扯得血肉模糊。

李必身上的內衫早已被两人的血濡湿了个狼藉彻底,骨节分明的手因为失血过多有些微微颤抖,从怀里取出一物向妖怪面前递去,那是被压断作两节的淡黄樱木。


“檀棋,从来不是你心里那个人,严羽幻……自然也不是。”


兽爪慢慢抽离他的血肉,带出一小股血水时僵了一息,加快了离开的动作。

李必失血过多,以致眼前金星直冒,喉中的喘息一刻不停,弯腰拾起地上染血羽毛这样的动作,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。

“你刚刚说的话,错了。

从一开始我所做的一切,便不是为了圣人一人,为了长安一城。上天生我在这钟鼎世家,就是要我担大任,以我心智福佑大唐百姓。”

“白龙,我不知你从何处来,目的为何,”年轻司丞虽面色苍白却眉宇坚定,一字一句掷地有声,“我李必此生立誓,只为大唐百姓。”



仿佛浑身的弦松了一般,妖怪漆黑残破的兽皮簌簌脱落,未曾沾地便化为飞灰。

怪物变回的白衣少年,怔然的看着说完之后终于脱力倒地的李司丞。

“我也不知,我从何处来,要往何处去。”

不知是瞬息,还是过了万年,就像做了一场飘渺的梦一样,梦醒之时,李必看到那双与他对视的幽深绿眸里流出清亮的目光。

朦胧间听着少年的声音,失去血色的唇贴上了两片温热,身上的剧痛顷刻之间化作乌有。


这场豪赌,到底还是他赢了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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