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安有妖【二十八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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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所有人都说,生来就是美人是杨玉环的福气,可我觉得,美貌是她天生的孽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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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夜溯回数十年,李司丞有幸能梦中一游长安幻境,中有雕弓骏马,眺听鸣笳,玄鹤彩凤,花鸟烟霞,那是应是另一个盛世大唐。
意犹未尽幽幽转醒时,耳边却尽是东宫姚卫率的抱怨,十分扫人兴致。
“哪怕他铁打的身子,整整三日不眠也该受不了。李必能耐大了,这次太子听说他摔折了胳膊,差点没从东宫冲出来。
都不听我解释直接罚了我半年的禄米,还偏偏说是我没看好他。檀棋,你说我冤不冤啊我?”
绿眸少年低着头,十分没眼色的端着托盘从喋喋不休的姚汝能面前走过,停的正正好,隔住了他看向檀棋的视线。
惹得红袍卫率撇着嘴冷哼一声,冲他直翻白眼,“你,往边上靠点儿。”
白龙眨了眨眼睛,脚下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,只能无措的回头看檀棋。
“烦请姚卫率小声些,公子还没醒。”檀棋语气中暗藏不逾,“公子的手臂只是扭伤,不过檀棋今日方知,姚卫率半年的禄米比公子的手臂还重要?”
“不是……”姚汝能一时哑然,瞥见抿嘴偷笑的白龙,眉头一竖,“檀棋就算了,你个仆役竟也笑我……”
“檀棋也是仆役,”檀棋杏眼冷视,“白龙未曾签过身契,只是公子身边的执笔小童,身份应该算不得仆役……公子醒了!”
李必感受着被绑的严实的右手,不清楚自己的重伤如何轻易痊愈,妖,果真是诡异莫测。
亦或是幻觉?
檀棋似乎不甚清楚,姚汝能更是如往日一般的,除了太子之外目空一切。无端失去的时间,这几日发生的种种,全然都是他的幻觉吗?
“公子,挖心的凶手找到了。”
檀棋一向知晓自家公子行事,何事该排末位,何事刻不容缓。
万年县的消息一出,她立刻便着人封锁了消息,调度案宗到靖安司。不论公子何时醒,肯定会头一个问此案调查进度,也不会耽误时间。
“昨夜行凶的时候被逮了个正着,被万年县不良人捉住后过了两遍堂,这是全案的刑审卷宗。”
檀棋将案宗打开摆在李必面前,后者细细阅览了手中简报,不禁剑眉微蹙,
“挖心者果真只是个卖油郎?是否查验属实?不良人何等手段,竟问不出来更多吗?”
檀棋摇头,未见到李必眼角的余光正不住的瞥向一旁的安静少年。
“此次能捉到凶手,还托了一只狸猫的福,”
李必目露疑惑看向檀棋,她苦笑道:“昨夜有只狸猫爬着杆子挠坏了不良人街铺的招旗,街正提着刀去追猫,正巧撞上了那人行凶,搏斗时那街正也差点废了一只手臂,花了好大力气这才捉住了他。”
檀棋没有说的太直白,但话里的意思也清楚分明,如果没有那只赶巧挠坏了旗子的猫,想要找到凶手定要多耗些时日,到时只怕是又要多死几人了。
几人静听檀棋娓娓道来,“那卖油郎的发妻在前段时日莫名其妙得了个怪病,一夜之间面容竟似老了数十年。他与发妻情深意笃,万般无奈去求了个不知何处来的游方傩巫,那贼巫告诉他想要治好发妻,需得生食活人心方可复原……”
“生吃?!”
一旁抱刀而立的姚汝能自忖好歹见过不少血,也听的生生有些作呕,“也不嫌恶心……哪有治病需得杀人的偏方?这种东西他也信,果真无知愚民。”
“发妻将死,由不得他不信。”檀棋毕竟是个女子,心中涩涩,只化作浅叹一息。
“此事,无需上报天听。”李必则思虑更多,多事之秋,他不得不谨慎万全。
至于案宗提及的那只狸猫……李必转头望向绿眸少年,后者有感抬头,当即对他挑眉一笑,启唇无声道【不用谢。】
“为何不能奏明圣人?”檀棋奇怪道。
“是因为上元将至吧?此时爆出这等挖心案,不祥。”
“靖安司也算是太子麾下,如果由靖安司上呈此案,定会惹圣人不快。”姚汝能立刻便反应过来李必如此安排的缘由。
“多一事,不如少一事吗?”檀棋半知半解的点头,又道:“不过此事何监已然知晓,若是……”
“何监不会多言,你去着徐宾封卷便是。”李必言语自若面色如常,单手合上了案宗,檀棋随即接过去。
“潜入长安的细作还没找到,我们不能浪费人手时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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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夜已深,公子还不就寝?”
此刻夜色下,望月之人坐在廊下眉目如画,艳丽又清冷。
李必只消看上一眼便知,如他自诩修道多年心智坚毅,怎能被这妖……乱了道心。
“凶手不是卖油郎。”年轻司丞神色如常的说着,随手将拂尘放到一旁席地而坐。
“那为何公子不继续追查下去?”白龙疑惑道。
“没必要了。”李必摇头,望向遥挂虚空的一轮明月,“李必从不做无谓之事。”
“你倒豁达。”白龙轻哼,“若我说,支使杀人者是林九郎呢?你当如何?”
李司丞起身,居高临下的看着身量瘦小的少年,“你没发现自己说谎的时候,格外喜欢反问吗?”
白龙眯眼凝眸,瞪视着李司丞施然转身的背影,抄起留在原地的拂尘便扔了过去。
“我可没见过心上生了十窍的人,咱俩谁才是妖怪?!”
不苟言笑的李司丞脚步不停,听着身后拂尘落地,唇边微微扬起一丝笑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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